(一)白 杨
袁鹰
车窗外是茫茫的大戈壁,没有山,没有水,也没有人烟。天和地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都是浑黄一体。
从哪儿看得出列车在前进呢?
那就是沿着铁路线的一行白杨树。每隔几秒钟,窗外就飞快地闪过一个高大挺秀的身影。
一位旅客正望着这些戈壁滩上的卫士出神。
“爸爸,”大孩子摇着他的腿,“你看那树多高!”
爸爸并没有从沉思中回过头来,倒是旁边的妹妹插嘴了:“不,那不是树,那是大伞。”
“哪有这么大的伞!”
“你看它多直!”妹妹分辩着。
“它是树,不是伞!”哥哥肯定地说。
小小的争论打断了爸爸的思路,他微笑着,慢慢地抚摸着孩子们的头,说:“这不是伞,是白杨树。”
哥哥还不满足:“为什么它这么直,长得这么大?”
爸爸的微笑消失了,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想了一会儿,对儿子和小女儿说:“白杨树从来就这么直。哪儿需要它,它就在哪儿很快地生根发芽,长出粗壮的枝干。不管遇到风沙还是雨雪,不管遇到干旱还是洪水,它总是那么直,那么坚强,不软弱,也不动摇。”
爸爸只是向孩子们介绍白杨树吗?不是的,他也在表白着自己的心。而这,孩子们现在还不能理解。
他们只知道爸爸在新疆工作,妈妈也在新疆工作。他们只知道爸爸这回到奶奶家来,接他们到新疆去念小学,将来再念中学。他们只知道新疆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坐几天火车,还要坐几天汽车。
现在呢,孩子们多了一点知识。在通向新疆的路上,有许许多多白杨树。这儿需要它们,它们就在这儿生根了。
爸爸搂着孩子,望着窗外闪过去的白杨树,又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的嘴角又浮起一丝微笑,那是因为他看见火车前进方向的右面,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身边,几棵小树正迎着风沙成长起来。
(二)不一样的榆树
杨永
乡下老家有两棵榆树。一棵,长在老屋西边的菜地沿;一棵,处在老家与邻居家院墙夹道缝里。菜地沿的榆树高有三米,树干消瘦,枝不繁,叶也不茂;夹道缝里的榆树,却生长得树形优美,高大峻拔,树冠巨大,枝叶伸展得甚是疯狂。母亲告诉我,在她的记忆里,这两棵榆树几乎是同时被发现的,就这样各自生长着,多年了,从不过问。
令人生奇的是,两棵同龄树,生长的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不同呢?
榆树是一种特别的树,生长比较缓慢,不用过问,木性坚韧,纹理通达清晰,硬度与强度适中,可以做家具;过往艰难岁月里,榆钱可以充饥,因此深受老百姓喜爱。儿时模糊的印象里,街头巷尾,房前屋后都有种植。
就常理来讲,长在菜地沿的榆树,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应该生长出落得更好,就像贵族富商大家里的千金小姐,衣食无忧,俊俏水灵,尽性生长,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人中之凤。而生长在院墙夹道缝里的就不同了,土地瘠薄,光照不足,饥渴无源,如同被人遗弃的孩子,营养不良,自生自灭。这到使我想起年少时的一段经历。
记忆里,家里养了不少家畜牲口,像猪、羊、驴等,每到放了暑假,父亲都会叫我们兄弟三个背上粪箕子割草去,我们从小到大主要工作就是伺候这些牛羊。只要天不下雨,我们通常一天三次背着粪箕子去地里、路边、河沿给牛羊割草去。割的多了的时候,满满到粪箕子顶部;少了也通常能填平粪箕子头。割草多了,就会知道装草是需要技术的,没有技术是装不完的。有时玩得起兴,竟也割不到草,但还得回去交差,否则,回到家少不的挨训。于是,我们想出了个法子,就是用树枝在粪箕子里支起架子,把少的可怜的草覆盖在架子上,看上去草满当当的一大粪箕子。小聪明是逃脱不了大人的火眼金睛的,多半挨批是少不了的。我们常玩耍的地方,有一条河沟。在那个年代,河沟里是不断水的,水流潺潺,有虾有鱼,不像现在。经常见一个中年男子提河沟的水浇灌核桃树苗。奇怪的是,他来浇水毫无规律,有时隔三五天,有时十多天来一次;他浇水时,有时撩着水打湿地面即可,有时猛浇让水溢出;他浇水的时间也不一定,有时早晨来,有时下午来。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有时在阳光直照的大中午来。我虽然年纪小,不懂农事,但也知道,阳光太强烈时是不宜给植物浇水的。
我们愈来愈感到奇怪。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核桃树苗有些竟莫名地枯萎了。有时见他来浇水,桶里放着几株核桃树苗,可能是用来补种。我们有时谈论他:这人不会种树,竟瞎胡种,浇水没规律,也不管理,树苗旁的杂草也不除。我们也疑惑:他几天不来,又怎么会知道会有枯死的树苗呢?
我们带着好奇去问他:给树苗浇水有规律吗?到底应该什么时候浇水最好?隔几天才浇一次?每次应该浇多少水?为什么有的树苗会枯萎?
听到我们一连串的疑问,这个中年人笑了,不但没有回答我们,反而反问道:你们种过菜吗?“当然种过”,我们异口同声地说。记忆里,父母每年都在够得着水的地头种些菜。每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母亲就会让哥哥或我提着水桶给菜浇水,因为暑天地干得快,不浇水菜就不长或枯死。他说:“种树和种菜不一样,种菜需要天天浇水,一天不浇水就显得旱。因为蔬菜植物的根系不发达,根系只是浅浅地附在地表下面,不能够吸取地下深层次的水。树就不同了,根系发达,根能够深插地下,吸收深层的地下水。种树不需要天天浇水。”“那为什么有枯萎的树呢?”我不解地问道。他耐心地说:“树要成才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不像菜不到一月就可采摘。树的成长主要靠自己,靠雨水。老天什么时候下雨,谁也算不准,一次下多大多小,几天下一次,都不好说。所以,树要靠自己强大的根系汲水生长。能汲水生长的就会长成大树,那些不能汲水生长的就会枯死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如果我每天都和种菜一样天天给树浇水,每次浇的水都一样多,树苗就会养成依赖的心,根系就会像菜的根系那样附在地表浅层,不肯努力往下伸展。一棵树如果没有强大的根系,能变得高大吗,能挡得住狂风暴雨吗?如果那样的话,和菜又有什么分别呢?”
现在想想,那个种核桃的中年人的一番话,着实让我感动,不仅树的成长是这样,人不也是如此吗?
一个人,唯有自我奋发,砥砺前行,锻造出一颗顽强独立自主的心,不过分的依赖外部力量,就能有所为并大有可为。
现在,菜地沿的那棵榆树依然生长缓慢,我想,它若懂得一颗独立自主的心对于成长的重要性,定会生长得像夹道缝里的榆树那样强壮,高大得不可比拟。期待,诚如是。
(山东省邹城市峄山中学 杨永 2016。9)
(三)法国梧桐树
作者:赖雨铃
静静地,倚在法国梧桐树上。手轻轻抚过他那粗糙的树皮,像抚过一片一片斑驳的记忆。
它的叶子黄透了,有一些落了,有一些凋零在枝头,如折翼的蝴蝶般凄美。树皮上有大大小小的粗糙的洞,像一只只眼睛望着我们,那上面被刻满了字。那是那些在姜湾读过书的孩子们存在的唯一证明,他静静看着那些孩子在他身旁长大,然后又在他身旁离开,静静地……
那树叶的纹理十分清晰,茎一根一根挺起,可以看到法国梧桐树成长的痕迹。
它在成长,我们也在成长。我们从刚刚才来的傻傻的,只会吮手指的小笨蛋长成了六年级的大孩子。而它,不知何时长到了二楼阳台边来了。
冬至。它全身都好像在慢慢枯萎。可是,它那从枝下慢慢展开的小小的绿叶,又分明让我们感受到春的气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它的树皮里已有脱落的迹象,可是,我突然又有一种幻觉——那脱落的皮里,在明天就会冒出新芽——像小婴儿似的嫩嫩的新芽。
我感觉在这棵梧桐树那厚厚的树皮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那力量就像夜中的一颗夜明珠,慢慢温暖着黑夜,照亮着黑夜。那力量就是已没有鱼儿的海中有一颗小小的鱼卵,那颗鱼卵,就是那片海的希望,那片海,因那个小小的生命而涌动。我想,那股力量,一定可以支撑着梧桐树艰难的走过漫长的冬季,迎接春天的到来吧。
我,依然倚在这棵梧桐树上,静静地看风带枫叶远去,像一首渐行渐远的歌,又像泛黄的纸片在空中掠过,踏空而无痕,只是掉落了一地隐形的回忆。在梧桐树身旁,我即将度过的是,小学六年的最后一个冬天。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下个冬天,我,我们应该不再在这里,这一棵梧桐树旁度过了吧。梧桐树,也不再在这里,默默地望着我们了吧。我,一个人,静静地想着,然后,用食指,在梧桐树上写了两个字——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