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紫藤萝瀑布
我不由得(bùyóude)停住了脚步。
从未见过开得这样盛的藤萝,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条瀑布(pùbù),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紫色的大条幅上,泛着点点银光,就像迸溅(bènɡjiàn)的水花。仔细看时,才知那是每一朵紫花中的最浅谈的部分,在和阳光互相挑逗。
这里除了光彩,还有淡淡的芳香。香气似乎也是浅紫色的,梦幻一般轻轻地笼罩着我。忽然记起十多年前,家门外也曾有过一大株紫藤萝,它依傍一株枯槐(kūhuái)爬得很高,但花朵从来都稀落,东一穗西一串伶仃(línɡdīnɡ)地挂在树梢,好像在察颜观色,试探什么。后来索性连那稀零的花串也没有了。园中别的紫藤花架也都拆掉,改种了果树。那时的说法是,花和生活腐化有什么必然关系。我曾遗憾地想:这里再看不见藤萝花了。
过了这么多年,藤萝又开花了,而且开得这样盛,这样密,紫色的瀑布遮住了粗壮的盘虬卧龙(pánqiú wòlónɡ)般的枝干,不断地流着,流着,流向人的心底。
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我抚摸了一下那小小的紫色的花舱,那里满装了生命的酒酿(jiǔniànɡ),它张满了帆(fān),在这闪光的花的河流上航行。它是万花中的一朵,也正是由每一个一朵,组成了万花灿烂的流动的瀑布。
在这浅紫色的光辉和浅紫色的芳香中,我不觉加快了脚步。
(二)海滨仲夏夜
峻青
夕阳落山不久,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大海,也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而且比天空的景色更要壮观。因为它是活动的,每当一排排波浪涌起的时候(shíhou),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又红又亮,简直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闪烁着,消失了。而后面的一排,又闪烁着,滚动着,涌了过来。
天空的霞光渐渐地淡下去了,深红的颜色变成了绯红(fēihónɡ),绯红又变为浅红。最后,当这一切红光都消失了的时候,那突然显得高而远了的天空,则呈现(chénɡxiàn)出一片肃穆的神色。最早出现的启明星,在这蓝色的天幕上闪烁起来了。它是那么大,那么亮,整个广漠的天幕上只有它在那里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活象一盏悬挂在高空的明灯。
夜色加浓,苍空中的“明灯”越来越多了。而城市各处的真的灯火也次第亮了起来,尤其是围绕(wéirào)在海港周围山坡上的那一片灯光,从半空倒映在乌蓝的海面上,随着波浪,晃动着,闪烁着,像一串流动着的珍珠,和那一片片密布在苍穹(cānɡqiónɡ)里的星斗互相辉映,煞(shà)是好看。
在这幽美的夜色中,我踏着软绵绵(ruǎnmiánmián)的沙滩,沿着海边,慢慢地向前走去。海水,轻轻地抚摸着细软的沙滩,发出温柔的刷刷声。晚来的海风,清新而又凉爽。我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xīnɡfèn)和愉快。
夜风轻飘飘地吹拂着,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大海和田禾相混合(hùnhé)的香味儿,柔软的沙滩上还残留着白天太阳炙晒(zhìshài)的余温。那些在各个工作岗位上劳动了一天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来到这软绵绵的沙滩上,他们浴着凉爽的海风,望着那缀满了星星的夜空,尽情地说笑,尽情地休憩(xiūqì)。
(三)苏州园林
我国的建筑,从古代的宫殿到近代的一般住房,绝大部分(bùfen)是对称(duìchèn)的,左边怎么样,右边怎么样。苏州园林可绝不讲究(jiǎnɡ·jiū)对称,好像故意避免似的(shìde)。东边有了一个亭子或者一道回廊,西边决不会来一个同样的亭子或者一道同样的回廊。这是为什么?我想,用图画来比方(bǐfɑnɡ),对称的建筑是图案画,不是美术画,而园林是美术画,美术画要求自然之趣,是不讲究对称的。
苏州园林里都有假山和池沼(chízhǎo)。
假山的堆叠,可以说是一项艺术而不仅是技术。或者是重峦叠嶂(chónɡluán-diézhànɡ),或者是几座小山配合着竹子花木,全在乎(zàihu)设计者和匠师们生平多阅历,胸中有丘壑(qiūhè),才能使游览者攀登的时候忘却苏州城市,只觉得身在山间。
至于池沼,大多引用活水。有些园林池沼宽敞(kuān·chǎnɡ),就把池沼作为全园的中心,其他景物配合着布置。水面假如成河道模样(múyànɡ),往往安排桥梁。假如安排两座以上的桥梁,那就一座一个样,决不雷同。
池沼或河道的边沿很少砌齐整(qízhěnɡ)的石岸,总是高低屈曲任其自然。还在那儿(nàr)布置几块玲珑的石头(shítou),或者种些花草。这也是为了取得从各个角度看都成一幅画的效果。池沼里养着金鱼或各色鲤鱼,夏秋季节荷花或睡莲开放,游览者看“鱼戏莲叶间”,又是入画的一景。
(四)鸟的天堂
巴金
我们的船渐渐地逼近榕树了。我有机会看清它的真面目:是一棵大树,有数不清的丫枝,枝上又生根,有许多根一直垂到地上,伸进泥土里。一部分树枝垂到水面,从远处看,就像一棵大树斜躺在水面上一样。
现在正是枝繁叶茂的时节。这棵榕树好像在把它的全部生命力展示给我们看。那么多的绿叶,一簇(cù)堆在另一簇的上面,不留一点缝隙(fènɡxì)。翠绿的颜色明亮地在我们的眼前闪耀,似乎每一片树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chàndònɡ),这美丽的南国的树!
船在树下泊(bó)了片刻,岸上很湿,我们没有上去。朋友说这里是“鸟的天堂”,有许多鸟在这棵树上做窝,农民不许人去捉它们。我仿佛听见几只鸟扑翅(chì)的声音,但是等到我的眼睛注意地看那里时,我却看不见一只鸟的影子。只有无数的树根立在地上,像许多根木桩。地是湿的,大概涨潮时河水常常冲上岸去。“鸟的天堂”里没有一只鸟,我这样想到。船开了,一个朋友拨(bō)着船,缓缓地流到河中间去。
第二天,我们划着船到一个朋友的家乡去,就是那个有山有塔的地方。从学校出发,我们又经过那“鸟的天堂”。
这一次是在早晨,阳光照在水面上,也照在树梢上。一切都//显得非常光明。我们的船也在树下泊了片刻。
起初四周围非常清静。后来忽然起了一声鸟叫。我们把手一拍,便看见一只大鸟飞了起来,接着又看见第二只,第三只。我们继续拍掌,很快地这个树林就变得很热闹了。到处都是鸟声,到处都是鸟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枝上叫,有的飞起来,在扑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