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 严
李雪峰
一个寒冷的冬天,南加州沃尔逊小镇上来了一群逃难的人,他们面呈菜色,疲惫不堪。善良而朴实的沃尔逊人,家家烧火做饭,款待他们,这些逃难的人,显然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食物了,他们连一句感谢的话也顾不上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只有一个人例外,这是一个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年轻人。当镇长杰克逊大叔将食物送到他面前时,他仰起头,问:“先生,吃您这么多东西,您有什么活儿需要我做吗?”杰克逊大叔心想,给逃难的人一顿饭吃,每个善良的人都会这么做。于是他回答:“不,我没有什么活儿需要您做。”
这个年轻人的目光顿时灰暗了,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说:“先生,那我不能吃您的东西,我不能不劳动,就得到这些食物!”杰克逊大叔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我家确实有一些活儿需要您帮忙。不过,等您吃过饭,我再给您派活儿。”
“不,我现在就做,等做完了您的活儿,我再吃这些东西!”年轻人站起来说。杰克逊大叔十分赞赏地望着这位年轻人,他知道如果不让他干活儿,他是不会吃东西的。思量片刻后,杰克逊大叔说:“小伙子,你愿意为我捶捶背吗?”说着就蹲在这个年轻人跟前。年轻人也蹲下来,轻轻地给杰克逊大叔捶背。
捶了几分钟,杰克逊大叔感到十分惬意。他站起来,说:“好了,小伙子,您捶得好极了,刚才我的腰还很僵硬,现在舒服极了。”说着将食物递给了这个年轻人。年轻人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杰克逊大叔微笑地注视着这个年轻人,说:“小伙子,我的庄园需要人手,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的话,我太高兴了。”
年轻人留了下来,很快成了杰克逊大叔庄园里的一把好手。过了两年,杰克逊大叔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杰克逊对女儿说:“别看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可他百分之百是个富翁,因为他有尊严!”
二十多年后,这个年轻人果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就是石油大王哈默。
(二)陶罐与铁罐
黄瑞云
国王的御厨里有两只罐子:一只是陶的,一只是铁的。骄傲的铁罐看不起陶罐,常常奚落它。
“你敢碰我吗,陶罐子?”铁罐傲慢地问。
“不敢,铁罐兄弟。”谦虚的陶罐回答说。
“我就知道你不敢,懦弱的东西!”铁罐说,带着更加轻蔑的神气。
“我确实不敢碰你,但并不是懦弱。”陶罐争辩说,“我们生来的任务是盛东西,并不是来互相碰撞的。在完成我们的本职工作方面,我不见得就比你差。再说……”
“住嘴!”铁罐愤怒地说,“你怎么敢同我相提并论!你等着吧,要不了几天,你就会变成碎片,消失掉。我却会永远在这里,什么也不怕。”
“何必这样说呢,”陶罐说,“我们还是和睦相处好,吵什么呢!”
“和你在一起,我感到羞耻,你算什么东西!”铁罐说,“我们走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碰成碎片!”
陶罐不再理它。
时间在流逝,世界上发生了许多事情。王朝覆灭了,宫殿倒塌了。两只罐子被遗落在荒凉的土地上,历史在它们的上面堆积了渣滓和尘土,一个世纪连着一个世纪。
许多年以后的一天,人们来到这里,掘开厚厚的堆积层,发现了那只陶罐。
“哟,这里有一只罐子!”一个人惊讶地说。
“真的,一只陶罐!”其他的人也高兴得叫起来。
大家把陶罐捧起,把它身上的泥土刷掉,擦洗干净。陶罐和它当年在御厨的时候完全一样,朴素、美观、漆黑锃亮。
“一只多美的陶罐!”一个人说,“小心点儿,千万别把它损坏了,这是古代的东西,很有价值的。”
“谢谢你们!”陶罐兴奋地说,“我的兄弟铁罐就在我的身边,请你们把它挖出来吧,它一定闷得受够了。”
人们立即动手,翻来覆去,把土都挖遍了,但是,一点儿铁罐的影子也没有。它,不知在什么年代,就已经完全锈烂了,早就无影无踪了。
(三)鞋匠的儿子
在林肯当选美国总统的那一刻,整个参议院的议员们都感到尴尬,因为林肯的父亲是个鞋匠。当时美国的参议员大部分出身名门望族,自认为是上流社会的优越的人,从未料到要面对的总统是一个卑微的鞋匠的儿子。于是,林肯首次在参议院演说之前,就有参议员想要羞辱他。
当林肯站上演讲台的时候,有一个态度傲慢的参议员站起来说:“林肯先生,在你开始演讲之前,我希望你记住,你是一个鞋匠的儿子。”
所有的参议员都大笑起来,为自己虽然不能打败林肯但能羞辱他而开怀不已。等到大家的笑声停止后,林肯说:“我非常感激你使我想起我的父亲。他已经过世了,我一定会永远记住你的忠告,我永远是鞋匠的儿子。我知道我做总统,永远无法像父亲做鞋匠那样做得那么好。”
参议院陷入一片静默。林肯转头对那个傲慢的参议员说:“就我所知,我父亲以前也为你的家人做鞋子,如果你的鞋子不合脚,我可以帮你改正它,虽然我不是伟大的鞋匠,但我从小就跟父亲学到了做鞋的艺术。”
然后他对所有的参议员说:“对参议院里的任何人都一样,如果你们穿的那双鞋是我父亲做的,而它们需要修理或改善,我一定尽可能地帮忙。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我无法像我父亲那么伟大,他的手艺是无人能比的。”说到这里,林肯流下了眼泪,所有的嘲笑声全都化成赞叹的掌声……
林肯是美国历史上最有作为的总统之一。在他就任美国第16任总统不久,南方的一些州竟发动了分裂国家的战争。林肯坚决反对国家分裂,他曾经在一次演说中强调:“一个裂开的房子是站立不住的,我不希望这个房子塌下去”,“我所希望的是它结束分裂,它应该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正是这位出身卑微的美国总统,毫不犹豫地领导人民拿起武器,维护了国家的统一。
(四)木 笛
赵恺
有个乐团在南京招考演员,其中一名是木笛演奏员。
考试要求苛刻,竞争激烈,应聘者都是乐坛高手。招考要经过初试、复试和终试三轮。两轮过后,每一种乐器只剩下两名乐手。
终试在艺术学院阶梯教室进行。所有的应试者都在室外静候。房门开了,探出一个头来。这个人大声说:“木笛。朱丹。”
话音未落,从一排腊梅盆景中站起一个人来,他看上去修长、纤弱,一身黑色云锦衣衫仿佛把他也紧束成了一株梅树。衣衫上的梅花,仿佛开在树枝上。朱丹轻轻走进屋,小心地从绒套中取出木笛。然后,他抬起头,看见远远地坐着一排主考官。考官们个个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坐在主考席正中的,是一位声名远扬的外国音乐大师。
大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打量着朱丹。那神色,仿佛是罗丹在打量雕塑作品。
半晌,大师随手从面前的一叠卡片中抽出一张,并回头望了一下坐在身后的助手。助手接过卡片,走过去递到朱丹手中。
卡片上写着:第一项,任选一首乐曲表现欢乐。
看过卡片,朱丹眼里闪过一丝悲戚。沉默片刻之后,他向主考席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轻轻地说:“请原谅,我可以不演奏欢乐的曲目吗?”
这轻轻的一句话,犹如闷雷在会场爆裂。一时间,所有主考官都窃窃私语起来。
过了一会儿,大师冷峻地问:“为什么?”
朱丹答:“因为——今天我不能演奏欢快的乐曲。”
大师问:“为什么?”
朱丹说:“因为今天是12月13日。”
大师问:“12月13日是什么日子?”
朱丹说:“是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日。”
很久,很久,考场一片沉寂。
大师问:“你没有忘记今天是考试吗?”
朱丹说:“没有忘记。”
大师说:“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青年,应当懂得珍惜艺术前途。”
朱丹说:“请原谅……”
没等朱丹说完,大师便向朱丹挥挥手,果断而又惋惜地说:“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朱丹的眼中顿时涌出苦涩的泪水。他向主考席鞠了一躬,把抽出的木笛小心地放回绒套,转过身,默默地走了。
入夜,南京城开始飘雪。朱丹披着雪花,向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碑走去。
临近石碑,只见一片莹莹光亮,像曙色萌动,像蓓蕾初绽,像墨滴在宣纸上无声晕染。走近一看,竟是一个由孩子组成的方阵。有大孩子,有小孩子;有男孩子,有女孩子;他们高矮不一,衣着不一,显然是自发聚集起来的。他们的头上、肩上积着一层白雪,仿佛一片幼松林。每个孩子手擎一支红烛,红烛流淌着红宝石般的泪。
顷刻之间,雪大了,一团一团,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
朱丹伫立雪中,小心地从绒套中取出木笛吹奏起来。笛声悲凉凄切,犹如脉管滴血。寒冷凝冻着这声音,火焰温暖着这声音。坠落的雪片纷纷扬起,托着笛声在天地间翩然回旋。
孩子们在静静地倾听,他们似乎听懂了这如泣如诉的笛声。
吹奏完毕,有人在朱丹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回头一望,竟然是那位音乐大师。
朱丹深感意外,连忙回身向大师鞠躬。大师说:“感谢你的出色演奏,应该是我向你鞠躬。”朱丹连忙说:“考场的事,请大师原谅。”
大师说:“不,应该是我请求你的原谅。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虽然没有参加终试,但已被乐团录取了。”
说完,大师紧紧握住朱丹的手。朱丹的手中,紧紧握着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