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原名城——大理(节选)
  周沙尘 

   
  大理,美丽、神奇的地方。 
  三月,暮春的风光确实迷人:翠绿斑斓的田野,萦云载雪的苍山,碧蓝澄澈的洱海;香风满道,芳气袭人,是何等令人心驰神往啊! 
  四月,蝴蝶泉边“真蝶千万,缤纷络绎,五色焕然。”泉边的蝴蝶树像一个美丽的少女在俯身梳洗,婀娜多姿的身影倒映在泉水里,使人仿佛看到影片《五朵金花》中的主人公金花就在眼前。 
  七月,鸟吊山上“众鸟千百,为群其会,呜呼啁晰”。从前,猎人堆薪燃火,群鸟破雾冲向火光,几无生还。现在,人们把过去的举火捕鸟一变而为燃火观鸟的娱乐活动。每当仲秋时节,青年结伴来到鸟吊山上,聚会对歌,观赏“百鸟朝凤”的自然奇观。 
  大理,确像一幅妖烧千态的画面,连空气也是甜丝丝的。它位于云贵高原的西北方向,横断山脉的云岭、怒山纵贯其间,金沙江逶迤西北,澜沧江、怒江奔腾南泻,真是群峰竞秀,江河流芳。大理这一派艳丽的高原景色,使它成为遐迩闻名的风光游览区。
  大理的物产十分丰富,珍禽异兽,名贵树木,花草虫鱼自不用说。单说有千年以上开采历史的大理石吧:它以天然花纹美丽,色彩斑斓,而中外闻名。走进点苍山下的大理石厂成品展览室,真是目迷五色。各种款式的大理石屏和装饰品,画面有的像长河落日,有的若江上烟雾,有的似云中仙女,有的如崖上松鹰,有的俨然是奔驰的骏马,有的宛若溪边小饮的稚鹿,全是天然生成,一点也无须画师点染。 
  大理的茶誉传欧亚两洲。有一种“雷响茶”,每盅只需斟浓茶二三滴,茶水就呈琥珀色,晶莹透亮,浓香扑鼻,令人垂涎不止。沦茶,不但在大理享有盛名,而且早已名扬海外。法国《快报》刊登文章评论说:“沦茶的清香气使人想起农村院落的芬芳。”
  大理有奇花。明代文人杨慎(升庵)对大理茶花曾经吟唱道:“绿叶红英斗雪开,黄蜂粉蝶不曾来,海边珠树无颜色,羞把琼枝照王台。”的确,大理茶花美就美在她盛开于黄蜂粉蝶不曾来的冬末和早春,她如同梅花一样具有抗严寒斗霜雪的气质,但比之梅花的傲千奇枝,却别具“绿叶红英”的气派。在春寒料峭、白雪耀眼的时节,干树万树火焰般的茶花逆风起舞,这是何等令人精神奋发的景象啊!这也就养成了白族人民爱养花、尊崇花的习惯。“家家流水,户户茶花”,早已成了人们形容大理古城的佳话。
  大理的风景名胜更是比比皆是。巍峨粗犷的苍山与绮丽、妩媚的洱海互相依衬,构成和谐的高原景色。 
  已逝去的时光所折射成的美好传说,也极其丰富。“望夫云”,说的是南诏王的公主与樵夫相爱的悲剧;蝴蝶泉的传说,更是中外闻名:每年农历四月甘五日,为蝴蝶盛会之日,游人云集。双双彩蝶,绕清泉飞来飞去,忽儿依附树枝连须钩足倒悬水面,清泉蝶影,实乃绝景;忽儿惊飞乱散,泉水斑斑驳驳,五颜六色,不可捉摸,足以迷人。相传这些美丽的蝴蝶是三个殉情的男女所变的。 
  大理,高傲与柔美相生,巍峨与秀丽共存,幻想与神奇并发,风情独具,景物宜人。难怪外国人称它为“东方的瑞士”。在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今天,它定会以更为明洁的风采迎接慕名而来的远方游客。

                   

                       (二)香   港
                           徐志摩 

  富庶,真富庶,从街角上的水果摊看到中环乃至上环大街的珠宝店但看香港,至少玩香港少不了坐吊盘车上山去一趟。这吊着上去是有些好玩。海面,海港,海边,都在轴辘声中继续的往下沉。对岸的山,龙蛇似盘旋着的山脉,也往下沉,但单是直落的往下沉还不奇,妙的是一边你自身凭空的往上提,一边绿的一角海,灰的一陇山,白的方的房屋,高直的树,都怪相的一头吊了起来结果是像一幅画斜提着看似的。同时这边的山头从平放的馒头变成侧竖的,山腰里的屋子从横刺里倾斜了去,相近的树木也跟着平行的来。怪极了。原来一个人从来不想到他自己的地位也有不端正的时候;你坐在吊盘车里只觉得眼前的事物都发了疯,倒竖了起来。 
  往更高处去。往顶峰的顶上去。头顶着天,脚踏着地尖,放眼到寥廓的天边,这次的凭眺不是寻常的凭眺。这不是香港,这简直是蓬莱仙岛,廉枫的全身,他的全人,他的全心神,都感到了酣醉,觉得震荡。宇宙的肉身的神奇。动在静中,静在动中的神奇。在一刹那间,在他的眼内,在他的全生命的眼内,这当前的景象幻化成一个神灵的微笑,一折完美的歌调,一朵宇宙的琼花。一朵宇宙的琼花在时空不容分仳的仙掌上俄然的擎出了它全盘的灵异。山的起伏,海的起伏,光的起伏;山的颜色,水的颜色,光的颜色——形成了一种不可比况的空灵,一种不可比况的节奏,一种不可比况的谐和。一方宝石,一球纯晶,一颗珠,一个水泡。 
  但这只是一刹那,也许只许一刹那。在这刹那间廉枫觉得他的脉搏都止息了跳动。他化入了宇宙的脉搏。在这刹那间一切都融合了,一切都消纳了,一切都停止了它本体的现象的动作来参加这“刹那的神奇”的伟大的化生。在这刹那间他上山来心头累聚着的杂格的印象与思绪梦似的消失了踪影。倒挂的一角海,龙的爪牙,少妇的腰身,老妇人的手与乞讨的碎琐,薇纳丝的洞府,全没了。但转瞬间现象的世界重复回还。一层纱幕,适才睁眼纵览时顿然揭去的那一层纱幕,重复不容商榷的盖上了大地。在你也回复了各自的辨认的感觉这景色是美,美极了的,但不再是方才那整个的灵异。另一种文法,另一种关键,另一种意义也许,但不再是那个。它的来与它的去,正如恋爱,正如信仰,不是意力可以支配,可以作主的。他这时候可以分别的赏识这一峰是一个秀挺的莲苞,那一屿像一只雄蹲的海豹,或是那湾海像一钩的眉月;他也能欣赏这幅天然画图的色彩与线条的配置,透视的匀整或是别的什么,但他见的只是一座山峰,一湾海,或是一幅画图。他尤其惊讶那波光的灵秀,有的是绿玉,有的是紫晶,有的是琥珀,有的是翡翠,这波光接连着山岚的晴霭,化成一种异样的珠光,扫荡着无际的青空,但就这也是可以指点,可以比况给你身旁的友伴的一类诗意,也不再是初起那回事。这层遮隔的纱幕是盖定的了。 

                     (三)囚绿记
                        陆   蠡  
 这是去年夏间的事情。 
  我住在北平的一家公寓里。我占据着高广不过一丈的小房间,砖铺的潮湿的地面,纸糊的墙壁和天花板,两扇木格子嵌玻璃的窗,窗上有很灵巧的纸卷帘,这在南方是少见的。 
  窗是朝东的。北方的夏季天亮得快,早晨五点钟左右太阳便照进我的小屋,把可畏的光线射个满室,直到十一点半才退出,令人感到炎热。这公寓里还有几间空房子,我原有选择的自由的,但我终于选定了这朝东房间,我怀着喜悦而满足的心情占有它,那是有一个小小理由。 
  这房间靠南的墙壁上,有一个小圆窗,直径一只左右。窗是圆的,却嵌着一块六角形的玻璃,并且在下角是打碎了,留下一个大孔隙,手可以随意伸进伸出。圆窗外面长着常春藤。当太阳照过它繁密的枝叶,透到我房里来的时候,便有一片绿影。我便是欢喜这片绿影才选定这房间的。当公寓里的伙计替我提了随身小提箱,领我到这房间来的时候,我瞥见这绿影,感觉到一种喜悦,便毫不犹疑地决定下来,这样了截爽直使公寓里伙计都惊奇了。 
  绿色是多宝贵的啊!它是生命,它是希望,它是慰安,它是快乐。我怀念着绿色把我的心等焦了。我欢喜看水白,我欢喜;看草绿。我疲累于灰暗的都市的天空,和黄漠的平原,我怀念着绿色,如同涸辙的鱼盼等着雨水!我急不暇择的心情即使一枝之绿也视同至宝。当我在这小房中安顿下来,我移徙小台子到圆窗下,让我的面朝墙壁和小窗。门虽是常开着,可没人来打扰我,因为在这古城中我是孤独而陌生。但我并不感到孤独。我忘记了困倦的旅程和已往的许多不快的记忆。我望着这小圆洞,绿叶和我对语。我了解自然无声的语言,正如它了解我的语言一样。 
  我快活地坐在我的窗前。度过了一个月,两个月,我留恋于这片绿色。我开始了解波越沙漠者望见绿洲的欢喜,我开始了解航海的冒险家望见海面飘来花草的茎叶的欢喜。人是在自然中生长的,绿是自然的颜色。 
  我天天望着窗口常春藤的生长。看它怎样伸开柔软的卷须,攀住一根缘引它的绳索,或一茎枯枝,看它怎样舒开折叠着的嫩叶,渐渐变青,渐渐变老,我细细观赏它纤细的脉络,嫩芽,我以揠苗助长的心情,巴不得它长得快,长得茂绿。下雨的时候,我爱它淅沥的声音,婆娑的摆舞。 
  忽然有一种自私的念头触动了我。我从破碎的窗口伸出手去,把两枝浆液丰富的柔条牵进我的屋子里来,教它伸长到我的书案上,让绿色和我更接近,更亲密。我拿绿色来装饰我这简陋的房间,装饰我过于抑郁的心情。我要借绿色来比喻葱笼的爱和幸福,我要借绿色来比喻猗郁的年华。 
  绿的枝条悬垂在我的案前了,它依旧伸长,依旧攀缘,依旧舒放,并且比在外边长得更快。我好像发现了一种“生的欢喜”,超过了任何种的喜悦。从前我有个时候,住在乡间的一所草屋里,地面是新铺的泥土,未除净的草根在我的床下茁出嫩绿的一芽苗,草菌在地角上生长,我不忍加以剪除。后来一个友人一边说一边笑,替我拔去这些野草,我心里还引为可惜,倒怪他多事似的。 
  可是每天在早晨,我起来观看这被幽的“绿友”时,它的尖端总朝着窗外的方向。甚至于一枚细叶,一垄卷须,都朝原来的方向。植物是多固执啊!它不了解我对它的爱抚,我对它的善意。我为了这永远向着阳光生长的植物不快,因为它损害了我的自尊心。可是我系住它,仍旧让柔弱的枝叶垂在我的案前。 
  它渐渐失去了青苍的颜色,变成柔绿,变成嫩黄,枝条变成细瘦,变成娇弱,好像病了的孩子。我渐渐不能原谅我自己的过失,把天空底下的植物移锁到暗黑的室内;我渐渐为这病损的枝叶可怜,虽则我恼怒它的固执,无亲热,我仍旧不放走它。魔念在我心中生长了。 
  我原是打算七月尾就回南去的。我计算着我的归期,计算这“绿友”出牢的日子。在我离开的时候,便是它恢复自由的时候。 
  芦沟桥事件发生了。担心我的朋友电催我赶速南归。我不得不变更我的计划,在七月中旬,不能再留连于烽烟四逼中的旧都,火车已经断了数天,我每日须得留心开车的消息。终于在一天早晨候到了。临行时我珍重地开释了这永不屈服于黑暗的国人。我把瘦黄的枝叶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向它致诚意的祝福,愿它繁茂苍绿。 
  离开北平一年了。我怀念着我的圆窗和绿友。有一天,得重和它们见面的时候,会和我面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