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河西走廊与丝绸之路
张博学
出兰州,过黄河,经停武胜驿驿站休息后,翻越乌鞘嶺,到达青藏高原地貌的牧场天祝。向西行,进入古浪峡。走出峡口,天高地阔,一望无垠,便是河西走廊。走廊南边一座祁连山蜿蜒起伏,插入西边走不到终点的天际,北边,一座长城老态龙钟,伸向西边没有尽头的空空荡荡时空隧道。一道天然屏障,一道人筑的防线,并行向西,中间包裹着一条车马大道,这就是著名的丝绸之路。
我们家门前就是错不开的丝绸之路路径。向南祁连山阻隔。向北,戈壁沙漠阻隔。因此我们每天踩着古代中东和欧洲人留下的脚印在行走。这里散发的历史气味我特别熟悉。
中东和欧洲人在这条路上揣着更多的一颗神奇的心。
丝绸出在中国的南方,也穿在北方达官显贵的身上。丝绸在长江两岸和黄河中下游的中国人中,虽属贵重商品,但也是常见商品,因此并不贵重到称奇的程度。但在外国人眼中,绝对是稀世珍品,于是也就看得格外的重。
走在丝绸路上的人,大量的是高鼻深目的外国商旅。不仅贩运丝绸,也贩运瓷器到国外,贩卖国外金银珠宝到国内。
丝绸之路为什么不叫金银之路,珠宝之路,瓷器之路,而叫丝绸之路?显然,表达的是崇拜丝绸的外国人的心境,是由外国人把丝绸之路叫到了全世界。丝绸之路不是中国的专有名词,而是世界的通用名词,只要提到丝绸之路,全世界都知道特指那条路。
兰州,武威,永昌,山丹、张掖,临泽、高台、酒泉、嘉峪关、玉门关、安西、敦煌、阳关、楼兰、鄯善、哈密、吐鲁番、乌鲁木齐,是贩运丝绸的外国人必须落脚的唯一通道。后过中亚西亚,中东,土耳其,进入欧洲各国的那条特定路线就是丝绸之路。
云南有一条茶马古道,马帮驮着茶叶进入西藏,再到南亚国家销售。茶马古道上行走的绝不止茶叶,也有丝绸。但茶马古道就叫茶马古道,而不叫丝绸之路。
明代海上之路开通后,东海、南海进入太平洋,沿东南亚国家的海岸线到欧洲、美洲、非洲,有一条瓷器之路,大量的瓷器运往世界各地。在贩运瓷器的货船上,也装有丝绸。但叫做海上瓷器之路可能比较贴切,而叫海上丝绸之路就牵强附会。所以,丝绸之路应该是一个专有名词。
进入中东和西方的丝绸并不完全是从丝绸的产地江浙和湖广采购的,也不是完全从长安和兰州起运的,也可能是直接就近从武威、永昌、张掖、酒泉的商人手中采购运往西方的。从前交通不便,运输困难,运输成本很大。对于商人来说,到南方船运,转内陆地区马车运,再转山区马驮,每多一段距离,不仅运输成本大,而且很麻烦。而直接采购河西走廊商人从南方运来的丝绸,捆到骆驼背上,就可以径直跋涉到欧洲,缩短了路途、时间,是一条省时、省力、经济方便的贸易路线,所以河西走廊成了丝绸之路的别名。
汉朝以来,河西走廊的经济因为商业的发达而十分繁荣。从武威、永昌、山丹、张掖、酒泉等各个古城的城市建设看,城墙宏伟,城门威严,除占地和规制小于皇城外,其余一色明代城长安城楼的建筑规模和风格。城内的街道两旁,全是木板拆卸门面的店铺,早上把一排的木板拆下来,临街的全是货架和商品,晚上把木板装上去,商铺就关门了。这种明清的建筑风格和商铺形式一直存在到二十世纪60年代,晚的残存到70年代中期。之后,历史上繁华的古城最后在“不仅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也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的雄心大志中消失了,从此,悠远的历史不见了,后人的后人再也不知道古城的模样了,商业的繁荣也成了研究的假设和考古的证实。
古代河西走廊的繁荣,完全得益于丝绸之路的开通。中国货币和外国货币共同作用于丝绸的贸易,贸易又拉动了餐饮业、旅店业、服务业,进而拉动农业、畜牧业、手工业等各行各业,就使河西走廊日趋发达。古代的张掖被类似现代的深圳,是开放的前沿,也是经济最活跃的地区。敦煌壁画上的繁荣景象也是河西走廊的真实写照。哪里的商业发达,哪里的经济就发达。丝绸之路是当时中国商业最发达的地区,也是经济最活跃的地区。河西走廊的落后是明清以后的事。由于航海业的发展,造船技术得到改进,海运能力提高,运输比陆地上的骆驼更为方便,所以陆运转向海运,丝绸之路就萧条了,河西走廊也就萧条了。
今天,丝绸之路变成了旅游观光之路。路没有变,山川河流没有变,历史遗迹虽显露出岁月的沧桑,但年轻时的容貌仍依稀可辨,也没有变。变了的是路上的交通工具和往来游人的心思。他们怀揣美元、欧元、日元,不是采购丝绸,而是采购古老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和飘荡在空气中的汉唐遗风,明清气味。丝绸之路,将再次焕发青春,返老还童,带给河西走廊新的繁荣。
(二)大西北之旅——古丝绸之路
淡淡的香
我们第二天的行程是早前往古丝绸之路两关遗址---玉门关和汉长城,下午前往雅丹国家地质公园-魔鬼城。一大早我们的包车就前来宾馆接我们。车出了敦煌市就进入了绝无人迹的戈壁,公路两边有阻挡风沙的豪沟和隔离带,但飞扬的沙石仍将车体打得拍拍乱响。路途中我们先去看了一下传说中“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的胡杨林,这遍低矮的树林郁郁葱葱地点缀着茫茫荒漠,那么娇小而坚毅。再往前走了一个近小时左右,我们就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古老关塞――― “玉门关”。
玉门关,俗称小方盘城,位于敦煌市西北90公里处。相传西汉时西域和田的美玉,经此关口进入中原,因此而得名。展现我们眼前的玉门关遗址是一座四方形小城堡,孤单单的耸立在戈壁滩狭长地带中的砂石岗上,四周也没有任何遗留城池的残垣断壁,真的体会不到当年“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中那悲壮苍凉的意境。但当我们遥望不远处斜坡下面开阔的疏勒河谷时,却惊喜地发现在这风沙满天的黄土戈壁中,不可思议地存在如此大面积的美丽绿洲和湿地,那里生长着茂密的水草、人高的红柳和大蓬的骆驼刺,低洼的地方有浅浅和积水和草甸,几只不知的鸟儿优闲站在湿地中,抬头看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不时地叫上两声以示欢迎。蓝天、大漠、绿草在这里构成了一逼辽阔壮美的神奇画面。
我们下午到雅丹国家地质公园的时候,天色变得有些阴暗,不久还下起零星小雨。在这水比油贵的地方,下雨还真是一件喜事,可遗憾的是再也看来到天高云淡的万里碧空。雅丹―――维吾尔语,原义为具有陡壁的土丘,是干燥地区的一种风蚀地貌”。因大风刮过时,会发出各种怪叫声,所以被人们称之为“敦煌雅丹魔鬼城”。由于这座城市身处广袤无垠的戈壁之中,看不见一草一木,到处是黑色的砺石沙海。强劲的西北风刮走了戈壁表面的细纱,仅留下青灰色的粗沙粒,使其表面呈现出青色的波浪,一座座土黄色的古城堡耸立在青灰色的戈壁之上,其整体象一座中世纪的古城。这座特殊的城市,有城墙、街道、大楼、广场、雕塑,形态之奇异实属举世罕见。埃及金字塔、狮身人面像,草原上的蒙古包在这里呈现,其形象生动,惟妙惟肖,令世人瞠目。还有大漠雄狮、孔雀开屏、丝路骆驼队、舰队远航、群鱼出海、中流砥柱......不可胜述。置身其中,宛若进入了世界建筑艺术博物馆,让人目不暇接,惊叹不已。这些大自然的杰作,堪称鬼斧神工,奇妙无比,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们艰难地行走在这座流动的古城中,真正体会到震撼人心的力量。在这里,天是那么的高,地是那么的阔,风是那么的强劲,人又是那么的渺小,那种神奇的感受真是难以言表。
(三)行在土尔其---我站在丝绸之路的终点
浇愁之杯
伊斯坦布尔位于巴尔干半岛的未端,著名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穿城而过,将伊斯坦布尔一分两半,一半属亚洲,另一半属欧洲,伊斯坦布尔成为世界唯一的一座横跨欧亚两大洲的城市。
我站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呼吸着略带腥味的海风,聆听着海鸥的呢喃。对岸就是欧洲,我用目光丈量欧亚之间的距离,原来欧洲与亚洲之间的距离竟如此短小,两岸的景色及房屋建筑根本分不出欧亚之间的区别。
在伊斯坦布尔,欧洲板块与亚洲板块的结合已远超地理上的意义,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在这里的交汇融合让伊斯坦布尔独具魅力,彰显神秘。我感受过阿拉伯国家的伊斯兰文化,也接触过印尼的伊斯兰文化,虽然土耳其也是伊斯兰国家,但很明显,伊斯坦布尔却更多地注入了西方文明的元素。
我站在丝绸之路的终点,在东西方文明的交汇点上,感受着两种文明交汇的脉搏,体味着两种文明融合的底蕴。遥望遥远的祖国,脑海的深处,清晰把响起了远古时期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上传来的一串串驼铃声。
陆上丝绸之路东起西安,西至伊斯坦布尔,全长8000余公里,横跨十五个国家。自西汉张骞出使西域,开启了中外交流的大门,促进了东西方经济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为中国历史上的汉、唐、宋等王朝的兴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从此走向世界。各国王公贵族均以拥有中国的丝绸和瓷器为富有荣耀,以此为尊。于是阿拉伯及西域各国的商队源源不断地进入中国,为中国带来了香料,药材,珠宝及各种水果植物,同时,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及各种金属制造走向了世界。丝绸之路上来往不绝的商人及驼队昭示了那个时代各国经济与文化的繁荣与鼎盛,也增进了各国人民之间的交流与友谊,丝绸之路的形成,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写下了浓厚的一笔。
丝绸之路纵横八千公里,路上横卧着天寒地冻的巍巍昆仑,途径凶险莫测的茫茫戈壁,没有超凡的意志和毅力,是无法长途拔步至中原的。他们翻昆仑,越葱岭,渡流沙,皑皑雪山,他们受的是风霜刀剑严相逼;茫茫沙漠,他们经的是酷热干旱生死劫。大漠孤烟直,伴随他们的岂仅仅是一路的荒凉与孤寂?更有死神伴随他们一路相随,疾病与干渴,寒冷与饥饿,常常让商人与骆驼倒毙在丝绸之路上,而倒毙在路边的枯骨,却往往成为在沙尘暴中迷路的商人驼队的路标!沿着这些枯骨,一步一步,走出沙漠。唐朝诗人岑参写道:"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莽莽绝人烟。"商人的一路坎坷与磨难,尽在岑诗中!
王之涣诗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渡玉门关。塞外的苍凉与荒芜,让王维为出塞的朋友频频举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而贬官新疆路上历经塞外苍凉荒芜的林则徐途径嘉峪关时,更是感慨:除是卢龙山海险,东南谁比此关雄!
也许,丝绸之路上,阿拉伯商人的驼队发出的一串串驼铃声中,注入中国塞外诗人的情感与元素,才让古丝绸之路显得情感浪漫,显得五彩缤纷,显得内容丰富。
茫茫丝绸之路,来回归途三万里,历经春夏秋冬,饱经岁月风霜。对阿拉伯商人来说,函关归路数万里,一夕秋风白发生。然而,只要能平安归家,即使增添了白发,也是值得的,更是幸运的。那些弃置在丝绸之路边的白骨,却成了多少家庭中父母,妻子,儿女梦中的归来人!
随着十九世纪世界工业化的蓬勃发展,古丝绸之路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沧海桑田的变迁,岁月也渐渐磨平了古丝绸之路的辉煌痕迹,丝绸之路上那些关隘,那些客栈,也随着历史风雨的打磨,唯剩断墙残桓,默默地定格在历史的岁月中,风干在历史的记忆中。
今天,我站在古丝绸之路的终点,遥望中原,跨过空间的纬度,穿越历史的轮回,我依然看见,在夕阳晚霞中,那戈壁大漠,那西风瘦马,那驼铃叮咚的驼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