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游击词
陈毅
天将晓,
队员醒来早。
露侵衣被夏犹寒,
树间唧唧鸣知了。
满身沾野草。
天将午,
饥肠响如鼓。
粮食封锁已三月,
囊中存米清可数。
野菜和水煮。
日落西,
集会议兵机。
交通晨出无消息,
屈指归来已误期。
立即就迁居。
夜难行,
淫雨苦兼旬。
野营已自无篷帐,
大树遮身待晓明。
几番梦不成。
天放晴,
对月设野营。
拂拂清风催睡意,
森森万松若云屯。
梦中念敌情。
休玩笑,
耳语声放低。
林外难免无敌探,
前回咳嗽泄军机。
纠偏要心虚。
叹缺粮,
三月肉不尝。
夏吃杨梅冬剥笋,
猎取野猪遍山忙。
捉蛇二更长。
满山抄,
草木变枯焦。
敌人屠杀空前古,
人民反抗气更高。
再请把兵交。
讲战术,
稳坐钓鱼台。
敌人找我偏不打,
他不防备我偏来。
乖乖听安排。
靠人民,
支援永不忘。
他是重生亲父母,
我是斗争好儿郎。
革命强中强。
勤学习,
落伍实堪悲。
此日准备好身手,
他年战场获锦归。
前进心不灰。
莫怨嗟,
稳脚度年华。
贼子引狼输禹鼎,
大军抗日渡金沙。
铁树要开花。
风 雪 重 围
佚名
1939年冬,杨靖宇率领抗联第一路军活动在临江一带。部队冒着风雪,转战了一个冬季,先后歼灭了数千日伪军,年底,退向东部山区。此时,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巩固后方,调动了数十万兵力“讨伐”抗日联军。在这种情况下,杨靖宇把部队化分成一支支小分队,零散潜伏在各山林地带,跟敌人进行“麻雀战”。日军围剿了两个多月,也没有找到杨靖宇的队伍。
1940年2月的一天,杨靖宇带着十几个人,来到濛江以东的山林。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森林,地上铺着三尺多深的积雪,周围几十里没有人烟。他们把仅有的一点苞米面饼子做成稀饭吃,砍了些树枝铺在雪地上就睡下了。
第二天大家醒来,突然发现机枪排长不见了。原来他带着枪和钱投降了敌人。
杨靖宇马上命令大家转移。刚走了半里路,就发现了日本兵,他们像一群饿狼,在林子里紧紧追赶。杨靖宇带着战士边走边打,几天之后,他的身边只剩下了几个人。
一天下午,敌人发现了他们,又追赶上来。傍晚,杨靖宇带着五个人,来到了一个靠近林中小路的地方,他们不敢生火,在雪地里蹲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传令兵出去探听情况,遇上一个伐木工人,他想到司令员衣服单薄,就说服这个工人,花钱买下了他的旧皮袄。杨靖宇见传令兵手里拿着一件旧皮袄,马上严肃地问:“哪里弄来的?是不是违犯了纪律?”传令兵说明是买来的之后,杨靖宇的态度才缓和下来,便把那件皮袄给一个伤员披上了。
中午时分,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他们采取“拉网”战术,一棵树一棵树往前搜,情况十分危急,杨靖宇便要大家分散突围。
大家听说要分开,有的哭了起来,有的坚决地说:“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我们要和司令员在一起!”
“同志们,这样说是不对的,我们多活一个人,就多一份革命力量!”杨靖宇坚定地说。
大家都服从了。杨靖宇和战士们分手前,又严肃地叮嘱:“大家要记住。宁死不投降敌人,不泄露党的秘密!”他和战士们约定了联络地点,然后带着两个警卫员向一片密林走去。
杨靖宇和警卫员,在密林里跟敌人周旋了三天三夜。2月18日,两个警卫员在濛江城南火车站附近购买食物,遭到敌人袭击,英勇牺牲。敌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杨靖宇的图章,断定他就在附近,于是加紧搜索。
现在只剩下杨靖宇一个人了,饥饿、寒冷无情地袭击着他。23日早晨,他来到保安屯附近,想找打柴的农民买些吃的,被特务发现了,大批敌人包围上来。杨靖宇倚着一棵古树,双手握着两支短枪,英勇地抗击敌人。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杨靖宇的脚下落满了弹壳。从日出打到中午,在零下40摄氏度的林海雪原上,他带着重伤几次击退了敌人的进攻,最后终因寡不敌众,壮烈殉国。
后来,日寇把杨靖宇的腹部剖开,他的肠胃里只有草根、树皮和棉花,没有一粒粮食。日军指挥官咬牙切齿地说:“算他是中国的一条好汉!”
为了纪念杨靖宇将军,人们把他最后被围的那片森林,称为靖宇林。
读 碑
刘成章
我说的是人民英雄纪念碑。
20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它,印象十分深刻。它庄严,雄伟,壮观,像一个巨人,站立在天安门广场。其实,瞻仰者络绎不绝,如半凝滞的河水缓缓流淌。我比他们看得更慢,像河水中的一块石头。
它正面的题词,我细细地读;它背面的碑文,我细细地读;它底座上的浮雕,我也一一细心地看。题词和碑文沁入我心,浮雕更让我浮想联翩。
忘不了的还有,离开的时候,见石栏杆前,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伸出豆芽般的小手,抚摸石栏杆上突出的圆柱,我怦然心动。刹那间,昨天,今天,明天,一齐在我心头涌现。
后来,我每次去北京,天安门广场是少不了要去的地方,去了,自然要见纪念碑。不过,有时是细看,有时只是扫那么一眼。然而,终因看的次数数也数不清了,那碑上毛泽东起草、周恩来手书的碑文,不敢说可以倒背如流,起码是牢牢地记在心里了。随着阅历的增长,我对它们的体会弥深。
但是,那年去了一趟南泥湾,我竟发觉,我并没有读懂!
南泥湾有一个泉,叫做九龙泉,泉畔浓阴掩映着一座烈士纪念碑。那是当年三五九旅立下的。多年的风雨剥蚀,那碑身已经有些残破。周围一片静寂,只看见几个默默耕作的农民。
它的正面,像个储得满当当的铅字架;它的背面,也像个储得满当当的铅字架。整个碑上,是字的堆积,字的重叠,字的密密麻麻。什么字?森林一样的烈士的名字!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啊,一个旅就牺牲了这么多的战士!
泉水如泣如诉。
陪同者告诉我,年前,一位烈士的亲属从南方来,趴在碑上查找烈士的名字,整整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有找见.他说,假若让他到一个团的营房挨着门找人,也该找到了。
我于是想起了人民英雄纪念碑。我以前实在没有读懂它。那碑文中的“三年以来……”“三十年以来……”“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只从字面上读读就行了吗?它的背后还有什么呢?难道不是铭刻着密密麻麻重重叠叠逶逶迤迤起起伏伏,树林般辽阔的烈士的名字吗?要是把那些名字也都复活为血肉之躯,那么,天安门广场是站不下的,加上东西长安街也是站不下的。然而,为了缔造我们的幸福生活,这么多,这么多的英雄儿女,竟都倒在血泊里了!
这一层,看起来浅显,但却是不易读出来的最基本的东西。
读书往往要读注释,才能读得懂。读碑也需要注释。南泥湾的九龙泉烈士纪念碑,是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一条极好的注释。
现在完全读懂了吗?
望着人民英雄纪念碑,怀着悲壮感和使命感,我常这样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