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和燕子
列夫·托尔斯泰
有一回,我站在院子里看屋檐下边的燕子窝。一对燕子掠过我面前飞走了,留下一个空窝。
燕子一飞走,有只麻雀从屋顶飞下来,落到燕子窝上。它四面打量了一下,拍拍翅膀溜进窝里去,接着从窝里探出头来,还啾啾啾地叫呢。
过了一会儿,一只燕子飞了回来。它钻进窝里,一看有个生客,就吱吱吱地叫了几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麻雀还蹲在窝里叽叽喳喳地叫着。
忽然飞来了一群燕子。它们急急忙忙地直飞到窝边上,好像是特意来看看麻雀似的,但马上又飞走了。
麻雀一点儿也不害臊,还是叽叽喳喳地叫着。
一会儿,燕子再飞到窝上来,不知干了些什么,又飞走了。
燕子不是无缘无故飞来的。每只燕子的嘴里都衔着点稀泥,它们把燕子窝的小门一点一点地封起来。
燕子飞来又飞去,燕子窝也就越堆越大,小门却越来越小了。
起先还看得见麻雀的脖子,一会儿只看见它的小脑袋,再过一会儿只能看见它的嘴,到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因为燕子把麻雀完全给封在窝里了。这时,燕子叽里叽里地唱着歌,在屋子周围绕了几圈便飞走了。
麻雀
屠格涅夫
我打猎归来,沿着花园的林荫路走着。狗跑在我前边。突然,狗放慢脚步,蹑足潜行,好象嗅到了前边有什么野物。我顺着林荫路望去,看见了一只嘴边还带黄色头上生着柔毛的小麻雀,它从巢里跌落下来(风猛烈地吹动着林荫路上的白桦树),呆呆地伏在地上,孤苦无援地张开两只刚刚长出羽毛的小翅膀。
我的狗慢慢地逼近它。忽然,从附近一棵树上扑下一只黑胸脯的老麻雀,象一颗石子似的落在狗的嘴脸眼前——它全身倒竖着羽毛,惊惶万状,发出绝望凄惨的吱吱喳喳叫声,两次向露出牙齿大张着的狗嘴边跳扑前去。它是猛扑下来救护的,它以自己的躯体掩护着自己的幼儿……可是,由于恐怖,它整个小小的躯体都在颤抖,它那小小的叫声变得粗暴嘶哑了,它吓呆了,它在牺牲自己了!在它看来,狗该是个多么庞大的怪物啊!然而,它还是不愿站定在自己高高的安全的树枝上……。一种比它的意志更强大的力量,使它从那儿扑下身来。我的特列左尔站住了,向后退下来……。看来,它也承认了这种力量。我赶紧叫开受窘的狗——于是,我怀着极恭敬的心情,走开了。
是啊,请不要见笑。我崇敬那只小小的英勇的鸟儿,我崇敬它那爱的冲动。爱,我想,比死和死的恐惧更加强大。只有依靠它,依靠这种爱,生命才能维持下去,发展下去。
一八七八年四月
珍珠鸟
冯骥才
真好!朋友送我一对珍珠鸟,放在一个简易的竹条编成的笼子里。笼内还有一卷干草,那是小鸟舒适又温暖的巢。
有人说,这是一种怕人的鸟。
我把它挂在窗前。那儿还有一大盆异常茂盛的法国吊兰。我便用吊兰长长的、串生着小绿叶的垂蔓蒙盖在鸟笼上,它们就像躲进幽深的丛林一样安全,从中传出的笛儿般又细又亮的叫声,也就格外轻松自在了。
阳光从窗外射入,透过这里,吊兰那些无数指甲状的小叶,一半成了黑影,一半被照透,如同碧玉,斑斑驳驳,生意葱茏。小鸟的影子就在这中间隐约闪动,看不完整,有时连笼子也看不出来,却见它们可爱的鲜红小嘴从绿叶中伸出来。
我很少扒开叶蔓瞧它们,它们便渐渐敢伸出小脑袋瞅瞅我。我们就这样一点点熟悉了。
三个月后,那一团越发繁茂的绿蔓里边,发出一种尖细又娇嫩的鸣叫。我猜到,是它们有了雏儿。我呢,决不掀开叶片往里看,连添食加水时也不睁大好奇的眼睛去惊动它们。过不多久,忽然有一个更小的脑袋从叶间探出来,哟,雏儿!正是这个小家伙!
它小,就能轻易地由疏格的笼子里钻出来。瞧,多么像它的母亲:红嘴红脚,灰蓝色的毛,只是后背还没生出珍珠似的圆圆的白点。它好肥,整个身子好像一个蓬松的球儿。
起先,这小家伙只在笼子四周活动,随后就在屋里飞来飞去,一会儿落在柜顶上,一会儿神气十足地站在书架上,啄着书背上那些大文豪的名字,一会儿把灯绳撞得来回摇动,跟着逃到画框上去了。只要大鸟在笼里生气地叫一声,它就立即飞回笼里去。
我不管它。这样久了,打开窗子,它最多只在窗框上站一会儿,决不飞出去。
渐渐它胆子大了,就落在我的书桌上。它先是离我较远,见我不去伤害它,便一点点挨近,然后蹦到我的杯子上,俯下头来喝茶,再偏过脸瞧瞧我的反应。我只是微微一笑,依旧写东西,它就放开胆子跑到稿纸上,绕着我的笔尖蹦来蹦去,跳动的小红爪子在纸上发出“嚓嚓”的响声。
我不动声色地写,默默享受着这小家伙亲近的情意。这样,它完全放心了。索性用那涂了腊似的小红嘴,“嗒嗒”啄着我颤动的笔尖。我用手抚一抚它细腻的绒毛,它也不怕,反而友好地啄两下我的手指。
白天,它这样淘气地陪伴我;天色入暮,它就在父母再三的呼唤声中,飞向笼子,扭动滚圆的身子,挤开那些绿叶钻进去。
有一天,我伏案写作时,它居然落到我的肩上。我手中的笔不觉停了,生怕惊跑它。待一会儿,扭头看,这小家伙竟趴在我的肩头睡着了,银灰色的眼睑盖住眸子,小红爪子刚好被胸脯上长长的绒毛盖住。我轻轻抬一抬肩,它没醒,睡得好熟!还咂咂嘴,难道在做梦?
我笔尖一动,流泻下一时的感受:
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