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文
(一)邓稼先(节选)
杨振宁
从“任人宰割”到“站起来了”
一百年以前,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时代,恐怕是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上最黑暗最悲惨的时代,只举1898年为例:
德国强占山东胶州湾,“租借”99年。
俄国强占辽宁旅顺大连,“租借”25年。
法国强占广东广州湾,“租借”99年。
英国强占山东威海卫与香港新界,前者“租借”25年,后者“租借”99年。
那是中华民族任人宰割的时代,是有亡国灭种的危险的时代。
今天,一个世纪以后,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这是千千万万人努力的结果,是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创造出来的伟大胜利。在20世纪人类历史上,这可能是最重要的、影响最深远的巨大转变。
对这一转变作出了巨大贡献的,有一位长期以来鲜为人知的科学家:邓稼先。
“两弹”元勋
邓稼先于1924年出生在安徽省怀宁县。在北平上完小学和中学以后,于1945年自昆明西南联大毕业。1948年到1950年赴美国普渡大学读理论物理,获得博士学位后立即乘船回国,1950年10月到中国科学院工作。1958年8月奉命带领几十个大学毕业生开始研究原子弹制造的理论。
这以后的28年间,邓稼先始终站在中国原子武器设计制造和研究的第一线,领导许多学者和技术人员,成功地设计了中国的原子弹和氢弹,把中华民族国防自卫武器引导到了世界先进水平。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好准确地描述了他的一生。
邓稼先是中华民族核武器事业的奠基人和开拓者。张爱萍将军称他为“‘两弹’元勋”,他是当之无愧的。
“我不能走”
青海、新疆,神秘的古罗布泊,马革裹尸的战场,不知道稼先有没有想起过我们在昆明时一起背诵的《吊古战场文》:
“浩浩乎!平沙无垠,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永恒的骄傲
稼先逝世以后,在我写给他夫人许鹿希的电报与书信中有下面几段话:
稼先为人忠诚纯正,是我最敬爱的挚友。他的无私的精神与巨大的贡献是你的也是我的永恒的骄傲。
稼先去世的消息使我想起了他和我半个世纪的友情,我知道我将永远珍惜这些记忆。希望你在此沉痛的日子里多从长远的历史角度去看稼先和你的一生,只有真正永恒的才是有价值的。
邓稼先的一生是有方向、有意识地前进的。没有彷徨,没有矛盾。
是的,如果稼先再次选择他的人生的话,他仍会走他已走过的道路。这是他的性格与品质。能这样估价自己一生的人不多,我们应为稼先庆幸!
(二)钱学森:大师的诞生
晚年的钱学森一直在思考着我国科技创新人才的培养问题。2005年7月29日,病榻上的钱学森向温家宝总理坦诚建言:“现在中国没有完全发展起来,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一所大学能够按照培养科学技术发明创造人才的模式去办学,没有自己独特的创新的东西,老是‘冒’不出杰出人才。这是很大的问题。”
钱学森曾和一位华裔教授聊天,他们都谈及:在中国,父母总关注孩子“考得如何”;在美国,父母却总是问“你在班里有没有提出什么冒尖的问题”,就是鼓励创造性思维,注重智能培养。
常人看来与科学完全不搭界的如音乐、绘画、摄影、文学等,却是如影相随地常伴左右,成了钱学森的终生爱好,并且有较高造诣。科学和艺术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成就了他的事业、生活和人格。
钱学森对文艺的热爱得益于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年轻时他就特别喜欢贝多芬的音乐,学过钢琴和管弦乐,对我国古代诗词等文学作品也有极大兴趣。高中时读理科,但也师从著名国画大师高希舜学习绘画。大学期间,他参加了管乐队,吹小号。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学习工作期间,钱学森除了参加物理学会、航空学会和力学学会之外,还参加了艺术与科学协会。数十年后,回忆往事,钱学森感慨万千:“我觉得艺术上的修养对我的科学工作很重要,它开拓了科学创新思维。我们当时搞火箭时萌生的一些想法,就是在和艺术家们交谈时产生的。”
然而,堪称科学和艺术完美联姻的,则是他与中国“欧洲古典艺术歌曲权威”蒋英的结合。因为父辈为世交,钱学森和蒋英自幼青梅竹马,都受到很好的文化熏陶和家庭教育。1937年,蒋英考进柏林音乐大学声乐系,开始了在欧洲学习音乐的漫长旅程。此时的钱学森,则在美国苦攻航空机械理论。
回国后40多年,蒋英登台演出或指挥学生毕业演出时,总要请钱学森去听、去看、去评论。钱学森也乐意把熟识的科技人员邀去欣赏。他说:“我在一件工作上遇到困难而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往往是蒋英的歌声使我豁然开朗,得到启示。”每当听到蒋英的歌声,钱老总是自豪地对自己说:我是多么有福气啊!
钱学森倡导“大成智慧学”,即集大成,得智慧。他借鉴熊十力教授把智慧分为性智、量智的观点,认为数学、自然、军事等科技知识是性智、量智的结合,主要表现为量智;而文艺创作、文艺理论、美学等,也是两者的结合,但主要表现为性智。性智、量智是相通的。
“让科学与艺术联姻吧,那将会创造奇迹!”钱学森成功的事业和完美的婚姻,正是科学与艺术结合的最好佐证。
(三)儿子眼中的钱学森
《人民日报》采访
“10年前你问我为什么佩服我父亲,我可能说不出理由;如今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自己可以说说了。”前不久,钱学森先生的儿子、现年61岁的钱永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钱学森1955年10月回国,当年钱永刚7岁。“回国后我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很有限。”钱永刚说,小学六年中,一到四年级是走读,五、六年级住校;初中三年是走读,高中是住校。“父亲对我的教育,可以说是‘不教育’。从小到大,他对我的功课基本不管。”
“这一方面是因为看我的自觉性比较强,更主要的原因,是父亲没有时间。”钱永刚说,父亲回国的第一个10年,是他一生中的黄金10年。党和国家充分信任他,给了他充分施展才华的舞台。父亲和他的同事们用10年时间把导弹、火箭搞成了;又过了几年,把卫星做成了。
“父亲的忙和我们印象中的忙还不太一样:他是‘委托式管理’,除了自己该做的事,其余的放手让下面人来负责。”钱永刚回忆说,父亲那时承担着非常大的压力。“那时候和现在是天壤之别,国家就那么点钱,又要做成那么大的事,只允许试一次,一次就得成功。这样他就累了,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得很周到。为什么后人这么敬重‘两弹一星’的功臣?就是当时的环境和条件远远不能和现在比,完全是凭着他们的智慧、勇气和奉献‘拼’出来的,不是‘试’出来的。”
有创新能力的人,要具备两个能力:一个是逻辑思维能力,一个是形象思维能力。
据钱永刚介绍,钱学森一直关心国家的教育:“他刚回国时就发现,中国的教育有问题,不是教师不卖力,而是在宏观上就有问题。就像他后来多次跟温总理讲得那样,没有一个大学是按照培养科技创新领军人才的模式来办的。这个是从体制、机制上说的。”
什么是培养科技创新领军人才的模式?“这种模式,就是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的训练并重实施的教育。”钱永刚认为,这也是钱学森提倡的“大成智慧”的精髓。
“父亲认为,一个有科技创新能力的人,要具备两个能力:一是逻辑思维的能力,一个是形象思维的能力,这两种能力都需要后天的培养、教育。”钱永刚说,“这是父亲结合自己从事科学研究的切身体会,加上晚年对思维科学的研究,并总结历史上人才培养成功的经验提出来的。”
“父亲讲科技创新首先要进行形象思维,要善于联想,提出假设后再用严密的逻辑思维证明。父亲青少年时期受到的形象思维训练,要远远大于同时期其他人的。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使钱学森在加州理工念博士的第二年,就和他的导师冯·卡门一起提出了‘卡门—钱近似’公式,一举解决了航空界几十年没有解决的高速飞机机翼设计的问题。”据钱永刚回忆,当钱学森把父亲让自己学画画、音乐等的故事告诉冯·卡门时,他说:你的爸爸了不起。
人们对钱学森的敬仰,除了对他成就的尊敬,就是对他自强不息的精神的赞叹
钱永刚清楚地记得,父亲曾经说:“我曾听清华大学的教授讲该校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说得非常精辟。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不缺乏有智慧的人,但是为什么还要强调‘自强不息’呢?因为中国人也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小富即安,一旦有了一些成果就很容易自满,不再继续追求往前走了。”
综合拓展
【悼念钱学森的诗词】
悼念钱学森
刘晏(观云)
西方游学子,归来敌百师。
一星兼两弹,建国谱天书。
青衫封将印,科技等大儒。
天功开物者,不与圣贤殊。
悼念钱学森
姓钱非爱钱,大义薄云天。
异域怀归日,家邦草创年。
释疑凭记忆,兴业靠空拳。
易箦难瞑目,心犹为国煎。
悼念钱学森
钱公仙逝泰山崩,柱国元勋尚遗容。
德高未为富贵堕,才巨攻坚造弹星。
强项折腰谁曾见,遗恨台海远浮蓬。
继往开来流芳古,千秋启迪中华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