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难忘的八个字
玛丽·安·伯德
我气恼,我愤恨——怎么会一生下来就是裂唇!我一跨进校门,同学们就开始讥笑我。我越来越敢肯定:除了家里人以外,没人会爱我,甚至没人会喜欢我。
二年级时,我进了老师伦纳德夫人的班级。伦纳德夫人很胖,很美,温柔可爱。她有着金光闪闪的头发和一双黑黑的、笑眯眯的眼睛。每个孩子都喜欢她、敬慕她。但是,没有一个人比我更爱她。因为这里有个很不一般的缘故——
我们低年级同学都要进行“耳语测验”。孩子们依次走到教室的门边,用一只右手捂着一边的耳朵,然后老师在讲台上轻轻说一句话,再由那个孩子把话复述出来。可我的左耳先天失聪,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我不愿把这事说出来,那样同学们会更加嘲笑我的。
不过我有办法对付这种“耳语测验”。早在幼儿园做游戏时,我就发现没人看你是否真正捂住了耳朵,他们只注意你重复的话对不对。所以,每次测左耳时,我都假装用手盖紧右耳朵。这次,和往常一样,我又是最后一个。每个孩子都兴高采烈,因为他们的“耳语测验”都做得挺好。我心想,老师会说什么呢?以前,老师们一般是说:“天空是蓝色的”,或者说“你有没有一双新鞋”等等。
终于轮到我了。我把左耳对着伦纳德老师,同时用右手紧紧捂住右耳,然后,悄悄把右手抬起一点儿。这样就足以听清老师的话了。
我等待着……然后伦纳德老师说了八个字。这八个字仿佛是一束温暖的阳光直射我的心田,这八个字抚慰了我受伤的幼小的心灵,这八个字改变了我对人生的看法。
这位很胖、很美、温柔可爱的老师轻轻说道:“我希望你是我女儿!”
(二)唯一的听众
郑振铎
用父亲和妹妹的话来说,我在音乐方面简直是一个白痴。我感到十分沮丧。我不敢在家里练琴。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去处,楼区后面的小山上有一片树林,地上铺满了落叶。
尽管这里没有父亲的妹妹的评论,但我感到懊恼,因为我显然将那把“锯子”带到了林子里。我不由得诅咒自己:“我真是个白痴!”
当我感觉到身后有人而转过身时,我吓了一跳,一位极瘦极瘦的老妇人静静地坐在一张木椅上,双眼平静地望着我。我的脸顿时烧起来,心想,这么难听的声音一定破坏了这林中和谐的美,一定破坏了这位老人正独享的幽静。
我抱歉地冲老人笑了笑,准备溜走。老人叫住我,有一束阳光透过叶缝照在她满头银丝上。
我指了指琴,摇了摇头,意思是说我拉不好。
“也许我会用心去感受这音乐。我能做你的听众吗?就在每天早晨。”
我被这位老人诗一般的语言打动了;我羞愧起来,同时暗暗有了几分信心。嘿,毕竟有人夸我了,尽管她是一个可怜的聋子。我于是继续拉了起来。
以后,每天清晨,我都到小树林里去练琴,面对我唯一的听众,一位耳聋的老人。她一直很平静地望着我。
若在以前,妹妹总会敲敲门,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已经不在乎了。当我感觉到这一点时,一种力量在我身上潜滋暗长。我不再坐在木椅子上,而是站着练习。我站得很直,两臂累得又酸又痛,汗水湿透了衬衣。每天清晨,我都要面对一位耳聋的老人尽心尽力地演奏;而我唯一的听众也一定早早地坐在木椅上等我了。有一次,她竟说我的琴声给她带来快乐和幸福。我也常常忘记了她是个可怜的聋子。
我一直珍藏着这个秘密,终于有一天,我拉的一曲《月光》奏鸣曲让专修音乐的妹妹大吃一惊。妹妹逼问我得到了哪位名师的指点,我告诉她:“是一位老太太,就住在十二号楼,非常瘦,满头白发,不过——她是一个聋子。”
我一直珍藏着这个秘密,珍藏着一位老人美好的心灵。每天清晨,我还是早早地来到林子里,面对着这位老人,这位耳“聋”的音乐家,我唯一的听众,轻轻调好弦,只是在一个美丽的清晨……
每当拿起小提琴,我眼前就浮现出那位耳“聋”的老人,每天清晨里我唯一的听众…
(三)把掌声分给她一半(节选)
鲁光
这是发生在1979年夏天的一件事。中国女排访日比赛的最后一场。
中国队轻取前两局,从第三局开始,处于逆境。新手郎平的重磅扣杀,屡不奏效。孙晋芳提醒她:“郎平,注意攻球线路!”郎平竟然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郎平冲着她说:“给球高一点!”小孙心里掠过了一丝不悦的阴影。球,在场子里飞过来飞过去,仿佛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无情之物。其实,它还是有情有意的。运动员的喜怒哀乐,即使是瞬息的变化,都无不在它的身上反映出来。尽管袁伟民还不知道场上发生了什么矛盾,但从性格外露的苏州姑娘撇起来的嘴巴上,已经洞察到小孙心里有了不痛快事。他叫暂停,把她换了下来。因为场上的局势正吃紧,袁伟民不能离开指挥岗位,便叫坐在身边的邓若曾去跟她谈谈。
邓若曾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他是队里谁人都知的恨铁不成钢的婆婆嘴。心是好得没法子说,嘴上却数落你个够呛。他对孙晋芳说:“不管场上出现什么矛盾,你也得把球打好。有什么事,下来再解决,这是祖国荣誉攸关的事!……”小孙重新上场时,嘴倒不撇了,也想扭转败局,但遗憾的是怎么也扭不过来,最后还是输掉了这场球。
回国后,领队和教练又相继找她谈心,党小组也开会帮助她。起先她心里还不服。心想,一个新队员,在场上竟然不理睬一个老队员和场上队长的提醒,而且还用那样冲的口吻要求老队员,未免太那个了吧!她跟郎平住一个屋,有几天进进出出都相对无言。但小孙毕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姑娘,有天晚上,终于开口了:“郎平,那天场上,你对我的提醒怎么理也不理呀?”郎平惊讶地问:“你提醒我什么来着,场上吵闹得太厉害了,我一点也没有听见呀!”
糟糕,真糟糕!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人家。当然,郎平年轻气旺,性子也直,老扣不死球,心里焦急,说话口气可能冲了一点,但郎平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何况这是一个误会呢。即使郎平真的责怪她,自己也应忍辱负重,以祖国荣誉为重呀!输球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她与主攻手配合失调是一个不可饶恕的过失。要知道,在二传手与主攻手之间,是不能有半点疙瘩的。她悔恨自己心胸不宽阔,决心继续磨练自己,要把心海中的暗礁一块一块炸平。
看,她是用多么顽强的意志在磨炼自己啊!明明她是忍受着腰伤坚持训练,但指导却一个劲地点她的名:“小孙,把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她不知为此类事抱过多少委屈:又不是我不好好练,干吗老盯着不放呢?指导却说:“你是队长,是全队的灵魂,对你要求就是要不一样。”有时,袁伟民还存心找茬“整整”她。那天是孙晋芳一个人练防守。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嘴又撇了起来。袁伟民和邓若曾心想,今天就要整整你的这个倔脾气。他们对场上的其他队员说:“你们都不练了,过来看小孙练!”小孙一听,更不高兴。打了这么多年球,她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一招呢!我又不是没有完成任务,干吗要跟我这么过不去?但当着这么多队友的面,不好发作,只得强压着心里的火气。袁伟民对围拢过来的姑娘们说:“今天小孙什么时候说练顺了,就完事。”他不停地给她扔球,小孙前后左右扑救。姑娘们站在一旁为自己的队长呐喊加油。小孙的脸仍然绷得很紧,一丝笑意也没有。
第二次休息之后,孙晋芳终于说了:“指导,我气顺了。”但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笑容。袁伟民心里也明白,嘴上说是顺了,心里并没有顺。不过,对孙晋芳来说,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句话来,还是很不容易的。当晚,袁伟民找这位同乡谈心。他推心置腹地对她说:“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吧?”小孙突然来了一句:“我的犟劲是向你学来的呀!人家都说你当运动员时,比我还犟呢!”袁伟民笑笑:“犟劲也有好坏之分。你不要学我不好的那种犟劲嘛!”小孙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了。袁伟民语重心长地接着说:“不是我和邓指导要你小孙拜倒我们脚下,服服贴贴地顺着我们。不是的,这是场上的需要,事业的需要。你想想,你是场上队长,我们的指挥,我们的战术意图,都是要通过你去实现的。一局球,我们只能暂停两次。每次只有半分钟。我们的意见再好,你不去兑现,也等于零。况且,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情绪起伏,会直接影响队员,影响胜负……”这些亲切、真诚的话语,像一股温煦的春风,吹进了她的心扉。她的气,真正顺了。
船呀,终于撑进了她的心海!她熟知每一个同伴的性格、脾气、身体和技术,比赛时总号着她们的脉搏给球。郎平的性格爽朗,兴奋时容易跳早,球要给高些。她身体疲惫时,容易跳不起来,球要给近网,不给远网。招娣敢打敢拼,是一员虎将,但有点愣,发急时,不能轻易给她球,而要提醒她:“招娣,别急!别急!”毛毛勇敢倔强,技术全面,什么球都能打,不过给球还是宁近勿远,宁矮不高,宁快不慢,晓兰性格内向,稳得住。亚琼不能埋怨,要多鼓励。梁艳年轻,眼疾手快,给球的速度要跟得上……
凭着她对每个同伴的这种细致的了解和充分的信任,也凭着每个同伴对她的了解和信任,六个上场队员默契得恰似一个人一样。你看,在发球前的一刹那,同时有两三个攻球手把手伸到身后,向她发出打什么战术的信号。她如电的目光飞扫而过,灵敏的头脑迅速进行分析,而且马上用手势回答同伴……于是,一套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快速打法:平拉开、短平快、交叉、背蹓、……纷纷呈现在你的眼前;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就由她导演出来;一支支悦耳的乐曲,由她指挥而生。